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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伯族萨满文化田野调查(贺灵)(三)
锡伯族萨满文化田野调查(贺灵)(三)
发布时间:2023-04-17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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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尔琪便下令出发,尔琪两手持带木柄的两个镜子走在前面,其后是四个壮汉抬着的轿子,再后是抬着其他送祟用品的人们。尔琪在队列前面边转动镜子边唱尔琪歌,两侧的人们不时地“和”尔琪副歌。队列自玛法妈么庙北门出来后,沿街人们陆续都跟在队列两侧和之后。尔琪在队列前面越唱越带劲,手上镜子转动得也越快。一路上,那些因天花死去子女的母亲们,不顾一切地边哭号边跑到尔琪前面争睹其手上的镜子,据说这时可以从镜子上看到自己死去的骨肉身影;有些妇女哭得都昏死过去。跟在队列的人们为这悲凄景象感染得流泪不止。队列走出牛录北门后,转向西去,当走到离牛录不远的一块荒地,尔琪下令停下,并将所有“法艾旦扎卡”堆积在一块空地上,尔琪边唱神歌边划火柴点着,标明把瘟神送到了其归宿,等烧得差不多了,尔琪招呼大家回玛法妈么庙。在寺庙院里,尔琪早已安排人员支锅搭灶做一顿饭,让回寺庙的小孩大人享用,这顿饭锡伯语叫“索鲁布达”,是用羊肉丁和大米熬的粥。人们喝完粥才回家。但是,不是所有送瘟神的人们都回来喝粥,许多人仪式结束后都各自回家,就是家里有出天花年龄的娃娃而还未出花的人家为免祸禳灾,带着孩子去享用索鲁布达,认为吃上索鲁布达,可以保佑孩子平安。

贺灵:萨满和斗琪有什么区别?他们行的是否同一门道?

吴景石:萨满和斗琪如同兄弟俩同时学萨满之道,兄长上刀梯成功而成为“骑马的萨满”,即“伊勒吐萨满”(公开、公认的萨满),而弟弟未能上刀梯而只成为“徒步萨满”,即“布吐萨满”(不为公认的萨满)。布吐萨满只能给伊勒吐萨满当助手(称扎里),举行萨满教活动时(如跳神治病等),陪师傅敲敲鼓、唱神歌、帮腔呐喊等。平时人们得个小病,为了节省费用,喜欢聘请布吐萨满治病,于是有的布吐萨满便自辟蹊径,开始用简单的方式治病,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专治义巴罕病的萨满。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斗琪”,是因为治这种病锡伯语叫“ibahan doulembi”(斗义巴罕),“斗”是汉语借词,“琪”是对一种职业者的称呼,比如malqi(放牧者)、koiqi(牧羊者)等,所谓斗琪就是“斗的人”之意。我知道的几个牛录有名的斗琪,实际上都是萨满。虽然他们平时就搞斗义巴罕的行当,但每届大萨满举行跳神治病等活动,他们都被邀请去当助手。有时伊勒吐萨满也同样治义巴罕之病。实际上萨满斗琪不分家,举行有关活动时,一个(萨满师傅)可坐凳子(称“坐凳萨满”),而一个(布吐萨满)则不能坐。

贺灵:您是否见过斗琪斗义巴罕(妖魔)仪式?

贺双信:我小时候经常听说谁谁家举行了斗义巴罕仪式,谁谁家的疯婆被斗琪“斗”好了疯病等。在旧社会,斗义巴罕是经常进行的治病活动,几乎每个牛录都举行。我小时候总共见过三次斗义巴罕场面。其中一次对我印象最深刻。那是在我十一二岁时。那一年深秋的一个中午,听大人说,在依拉齐牛录南街某某家,斗琪要给疯婆斗义巴罕,我就马上赶到那里。当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百多人。那一家院子比较大,三间朝阳土房,北开的大门,院子正好在房屋南面。只见院子正中将御掉车架的车轮子一头埋进了土里,在朝上的车轮上已坐了五个脸朝外的小伙子。过一会儿,从屋里跑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年龄约在四十多岁,后面跟着一个脸黑猫腰的斗琪,年龄约在50余岁,不知道他名字,而只知其姓关。那女人见到那么多人在注视自己,于是边叫喊边在院子里乱跑,我就知道是个疯女。斗琪拾起放在车轮下的铃铛刺就开始追那女人。疯女见斗琪拿着可怕的刺草向自己追来,既恐惧又惊慌,嗷嗷叫着更起劲地乱跑,她跑到大门口想逃出院子,被把门的几个小伙子又推到了院子中间。这时,斗琪跑过来开始抽打女人身上,女人疼痛难忍,边跑边哭喊,斗琪又紧追不舍,边追边抽,抽到女人头上,铃铛刺跟女人乱发纠缠在一起,疯女疼痛的状况真叫人揪心,追打一圈以后,斗琪开始边追边大声唱斗琪歌—《托次别玖别》,坐在车轮上的五个小伙子,每当斗琪唱一句他们就和一句(实际上和的是衬托词—整理者)。唱完《托次别玖别》,又接着唱起《阿尔坦库里》。斗琪在唱斗琪歌的同时,又不断去追打疯女,疯女被抽打累倒后,马上有小伙子跑过去扶她起来催促继续跑,斗琪从不给她喘息机会继续抽打。车轮上的人不停地和着斗琪,声音越来越大,个个都变得嗓音沙哑,到最后,疯女被抽打得精疲力竭,爬在地上动弹不了了,斗琪这才叫其家属将她抬进屋里。据大人说,当天晚上,斗琪还到疯女家,用各种方法对她进行恫吓。

斗琪“斗”义巴罕的方法比较简单。据说斗琪拿铃铛刺抽打疯女,是在抽打她身上的义巴罕,当义巴罕忍受不了疼痛时,它就会离开病人的身体逃走,这时疯女的病也就好了。斗琪有时候还要扎针。

贺灵:请讲述一下您见过的靖远寺喇嘛“抛筐”仪式过程。

贺双信:那是我二十八九岁时的事情,也就是1948年正月十六日举行的活动。这次活动轰动了伊犁地区。在举行仪式的一个多月前,全县的男女老少,还有新城(今霍城)、皇工(今巩留)、尼勒克、伊宁等地的人们,基本上都知道了将在孙扎齐牛录苏木(即孙扎齐牛录靖远寺)里举行“抛筐”仪式。新中国成立前,各牛录举行大一点的宗教活动,都由喀达兰巴(即总管档房)和牛录章京(佐领档房)参与举行。当时我在一牛录旗下档房里干了几天活,就从章京嘴里知道了要举行这么个仪式。当时章京根据喀达兰巴的指示,安排几个人前去孙扎齐牛录帮忙。牛录百姓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家都很兴奋,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年青人,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仪式,所以大家约好届时一定去看看。举行抛筐仪式是为了消除人间的邪恶,就是把扎昆固萨(八个牛录)的妖魔、邪恶,都搜罗在一起烧化、埋掉,称为ibahan sukdun be gidambi (镇妖气)。据当时我的岳父(1891年生)讲,抛筐仪式约1911年在锡伯营孙扎齐牛录苏木(靖远寺)里也举行过一次,那一次规模也非常大,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伊犁将军府也派人来观看。我岳父还给我讲述了仪式的简单过程。在举行仪式前的近一个月中,牛录的人们一边为过新年做准备,一边将为目睹一次从未见过的仪式而兴奋,因此,这一年春节比往年过得不一样,非常热闹。

在正月十五日那一天,很多人套上牛车带亲人或者骑上马往孙扎齐牛录奔。我也是赶着牛车带妻子、小姨子一起,当日天黑才赶到孙扎齐牛录亲戚家住下。第二天太阳出来后,只见孙扎齐牛录街道上都是人,还有不少俄式四轮车,从外县来的马就不计其数。人群里还有不少维吾尔、哈萨克、蒙古、汉等民族的来客。人们把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服都穿上了,尤其是那些中青年女性都格外引起人们的注意,我生来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我孙扎齐牛录的表姐(1911年生,已故)对我说,20多天以前,靖远寺院里就天天发出鼓锣声、法号音和众僧集体念经声音,他们是用法力提前把各地作害于人间的妖魔、邪气收拢在一起,在“抛筐”那天,把它们都收进“鬼筐”里烧死并埋掉。我问她“鬼筐”是什么、怎么做?他告诉我,“鬼筐”在举行抛筐仪式之前就要做好,它就象征埋葬妖魔和邪气的小棺木,用松木制作,长方型,长半米左右,宽三四十厘米。里面垫土,撒上小麦、玉米、稻子、豆等农作物种子和其他水果等食物,然后将面塑的象征妖魔和各种邪恶的替身一一排好,再把盖子钉实。这就表示给这些妖魔和邪恶之主创造了另外一个生存的处所,说白了就是把闯入人间(阳间)的这些东西哄着再送到阴间。我的表姐说着说着,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只见一群骑手护着二善(总管)等县官耀武扬威地快速来到靖远寺门前。当天虽然是正月中旬,但是天不冷,路面上都是泥泞不堪,众多马蹄溅起的泥水都溅到人们身上,大家都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进入庙院内不久,就响起了沉闷的佛鼓声,佛鼓后来我才知道叫“横格勒克”,接着响起铣钹的巨声和长号之音。一会儿,寺庙大门慢慢被开启,前面七八个人背着经书,一位格齐尔(小喇嘛)缓缓跟在后面。其后是四个格奇尔抬着的轿子,上面端坐着靖远寺安巴(大)喇嘛杨拉格,整个轿子用黄布装饰,轿前后都插着旗幡,杨喇嘛左手捏着黑条巾,用其右手拿着擦得闪闪发金光的铜佛铃,每趋几步,双手轮换着摇铃、飘拽黑巾,双目半闭半开,嘴里则念念有词,似乎在念经,因人多无法听见其经音。在轿子后面是靖远寺其他喇嘛组成的法艾旦(仪仗队),他们有的拿鼓,有的举着旗幡,有四个喇嘛在提着长号在吹。队伍出庙门后,各地来的几千号(可能已经有了上万人)男男女女开始跟在他们的两侧和后面,成为望不到尾的长龙。队伍先在中心街上转一圈,然后往北门缓缓移动,我正好在队伍的右前方跟队伍移动。在轿子缓缓移动过程中,好多妇女不顾泥水,纷纷到轿前跪拜磕头,有的爬在地上让轿子从身上跨过,不少路边上的女人站着就不停地做出磕头动作,男人们见到这些女人就把她们搡到前面或跪下或爬下,让轿子从其身上跨过,最终这些女人个个都是满身泥水、没有人样了。在轿子出北门之前,一路上都是这种景象,老人们声嘶力竭地喊叫,要年青人将站着做磕头状的女人拉到轿前去,让轿子跨过其身上。队伍出北门后,开始向东北方向移动,只见在东北不远处挖了一个大坑,坑周围也站着很多人。轿子来到坑边,杨大喇嘛缓缓下轿,绕着大坑边走边摇铜铃,嘴里不断念着经,然后从格奇尔手里接过“鬼筐”抛进燃烧着火的坑里,顿时“鬼筐”散架,接着十几个青壮年跳进坑里,从火中抢夺“鬼筐”碎片,一会儿工夫,“鬼筐”木块儿被不断跳进坑里的人们抢夺一净,之后,杨大喇嘛下令往坑里填土,二十几个人一会儿就把大坑填完了。“抛筐”仪式就此结束。第二天我们回到家,把仪式过程和心中的疑问向我岳父讲述。我岳父叫常善,清末上过惠远城“武备学堂”,读过好多书,对喇嘛教的事情也知道很多。他对我们讲,“抛筐”是喇嘛教的仪式,其他信仰喇嘛教的民族都有这个仪式,在蒙古族和满族里叫“跳布扎”,都是为了把人间的妖魔送到阴间去。锡伯族举行的这个仪式已经发生了变化,跟蒙古、满、藏族的有些不同了。对于那些磕头的女人和抢夺“鬼筐”的情况,他告诉我们,那些磕头的女人,身上都有ibahan sukdun(妖气或邪气),大喇嘛的轿子跨过她们身上,她们的病会慢慢好起来。那些“鬼筐”的残片,被抢出来以后就变成镇邪物,人们把它们吊在房梁上,可以起避邪的作用。

贺灵:锡伯族崇拜天、祭祀天神有什么特点?

灵梅:锡伯人自古信仰天(神),过去的老人不是经常说嘛:“老天有眼睛”、“老天的眼睛很尖、老天的耳朵很长”、“天意不可违背”、“老天是很公平的”、“人的神算不如老天的安排”,等等说法就多了。锡伯人都认为,人间的祸福、盛衰都是由老天来安排决定的,任何人违抗不了天命;苍天会惩罚坏人,并为好人和受冤枉的人伸冤报仇。以前,人们起誓、打赌,都向西天跪拜磕头,意思就是让西天作证,如果哪一方翻悔或者是不讲信用而耍赖,就要求西天给与惩罚。受冤枉的人也往往写“状子”指着西天烧化,并把自己的冤枉事如实述说给“天”听,其意思是“告天”,让天来主持公道。我小时候见过我们村里一对兄弟,不知道什么原因搞得兄弟不和,引起打架告状,搞得全村都知道,谁去调解都不行,结果哈拉莫昆出头,由哈拉里最年长的老人带领兄弟俩主持仪式,“告天”处理。后来兄弟俩就是和好了。你们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人们就是笃信天(神),就害怕给天说谎而受到惩罚。因为那个时候坏人受到老天惩罚的传说故事很多,大家听了都记在心里。我小时候经常有这样的事情,比如当一个老人要出远门或者办一件事情时,首先在他的意念中“说”:天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顺利,或者天能不能帮助他办成这件事?如果办不成某件事或一天当中出现不顺利的事情,在他的意念中就会“说”:今天老天没有帮助我,或者说老天没有和自己合作,所以不顺利;如果某人品行不好、多干不得人心的事情而遭遇了灾难,人们就普遍认为是“苍天没有答应”、“老天惩罚了他”,所以老人经常告诫年轻人“老天有眼”,其意思就是人们的一切行为老天都会有眼监督,所以不能胡作非为。还有对一些大家公认的好人,一旦遭遇了天灾人祸,人们不认为是真正的不幸,反而认为他的灾难之后必定有后福,好人遭灾是老天在考验他们的意志,最终苍天会赐给他们幸福。

锡伯人说的“阿布卡恩杜里”(天神),过去的人们都认为确实存在,虽然活人见不到它们,但是,它们时时刻刻都在监督着人间,谁也逃脱不了它们的眼睛。过去,举行结婚典礼,都要举行祭天仪式,这是婚典中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锡伯人认为,两人婚配是“天意之合”,认为当人出生后,天神便给男男女女脚后跟系上了长短不一、形式各异的红布条,当他们到了婚配年龄,男女之中其红布条长短和形式相同的便组合到一起,成为一对,婚配成对。因此,为了报答天神,举行婚典时就要先举行祭天仪式。例如,男方家长到羊群里选一只认为天神乐意接受的肥公羊,系红布步行牵回家,到家门口举行入门仪式,给土地神点香化钱、跪拜磕头。羊牵进住房西屋供桌前面后,主人面对祖先画像说明祭天的情由,求他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接着用洁净的棉花蘸上清水或折兑水的烧酒,在羊身上轻轻擦拭,然后用刀将羊从下巴颏一直拉到肚心。过一会儿,羊昏昏要死,开始四脚朝天,锡伯人说是羊已经“晒身”了。只有羊晒了身,才认为天神接受了羊。接着就剥皮,肉下锅,把羊心肝、头等杂碎扔到房顶上,认为羊已经升天了。煮熟的羊肉先选取完整的后腿供在供桌上,以表示先让祖先享用。

锡伯族有不少关于天的传说故事。其中一个故事就说了锡伯人为什么祭天的原因。说很早很早以前,一群小伙子到深山老林去打猎,他们在山里共狩猎了七七四十九天,猎获了很多很多野兽,等第五十天早上大家正要下山返回村子的时候,天突然拉起了浓雾,使得大家都迷掉了回家的路。正在大家万分焦急的时候,其中一个小伙子随口高声地骂开了天,他这么刚骂完,顿时天上的雾越来越浓,他们更不辨东南西北了,这样又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把猎获物都全吃光了,大家都到了死亡的边缘,但是雾还是不散。到了第五十天,其中一个年岁大的若有所思地对大家说,是否我们的同伙因骂天引起了天神发怒?大家觉得这话有理,于是大家都跪着向天神求饶,并惩罚了骂天的那个人。说也奇怪,老天马上刮起了一阵狂风,不一会儿就把浓雾全驱散了,大家因而安全返回了家园。从此,人们就严禁骂天、咒天,遇事先祭天,遇难先求天保佑。现在,从旧中国过来的老人教导晚辈不能骂天、咒天就是这个原因。 

贺灵:请讲一讲希林妈妈和海尔堪玛法锡伯族是怎样崇拜它们的?

灵梅:你们不知道,希林妈妈和海尔堪玛法就是咱们民族祖先留下来的gret(指祖传遗产)。在旧社会,祭祀它们是非常隆重的事。解放以后,稀里糊涂把自己的东西都给丢掉了,烧的烧、埋的埋,没有剩下几副。过去我们小时候,一到过年,很多家里都拉上希林妈妈,很好看很庄重,我们都按大人们教的去亲戚家看,凡是拉了希林妈妈的,我们都仔细地从上面辨别这一家究竟到了多少代、生了多少女性、又生了多少男性?希林妈妈是谁都可以看得懂的家谱呀!听说四牛录那一幅希林妈妈是他们家老人不顾当时“破四旧”的压力藏了起来,最近几年才拿出来的。希林妈妈从名称上就知道是怎样的东西,“希林”是传下来的意思嘛,“妈妈”(口语为mame)就是女人嘛,合起来就是给我们传宗接代的嘛。它刚开始哪里是神灵,据老人们传说,“希林”原来是咱们锡伯人一个漂亮的姑娘,有一年,锡伯人跟其他部落打仗男女老少基本上都死光了,就她一个没死,后来她得到天孕,先后生下几对男男女女,锡伯人就这样延续了下来,希林死后人们就把她当作神灵供奉了起来。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传说。制作希林妈妈比较简单,它是用长约十米的绳子上面系上小弓箭、小铧犁、木锨、背式骨(比石)、箭袋、小吊床、铜钱、五颜六色的布条、小靴子等组成。平时把它折起来装在纸袋或者是皮袋子里,挂在西堂屋西北墙角木桩子上。每年的大年三十午后,家里辈数最高的人,先烧香磕头,郑重地将希林妈妈从袋子里面取出来,从西北墙角斜拉到东南墙角,接着家长带一家大小为它烧香磕头,并给晚辈讲解希林妈妈的情况,就是给他们讲希林妈妈上显示的辈数、男女数量等。太阳落山以后,家族里的其他亲戚一拨一拨地到这个家来为希林妈妈烧香磕头,给一起来的晚辈讲解希林妈妈的来历和延续情况。如果这一年家族里有新的成员增加,就往希林妈妈上添系相应的东西。希林妈妈一直挂到二月初二,这一天午后家主又烧香磕头,将它郑重地折叠起来装回纸袋里,挂回到原处。希林妈妈的制作虽然简单,但是制作时有严格的祖传规矩,所用的布条、丝绳、比石、弓箭、小吊床等必须到村子里人口多、辈数高全的人家中索取,并且邀请人口兴旺、子孙满堂的家庭中年纪最大的人来制作。制作时根据本家族的辈数传袭情况,增加一辈人就往希林妈妈上添一个背石骨(比石),每生一个儿子添一个小弓箭或者箭袋、农具等,预示他将来成为一名神箭手或一个能够发家致富的干活儿人,每生一个女孩儿添一截布条或一个小吊床等,祝愿她将来洗刷缝补、勤劳致富、生儿育女、子孙满堂。希林妈妈上系的比石是很重要的东西,它是来分别辈数的,有几代就系几个比石。因为比石是长在羊腿两个骨节中间起结合的作用,锡伯人不是叫它“扎兰”(锡伯语意为“辈”)嘛,所以就用它来分别辈数。过去,希林妈妈时间越长越久越珍贵,我们小时候见到的希林妈妈都是黑黑的,长年累月被烟熏得都非常呛人,但是越是这样的希林妈妈,过年期间大家都争相去看一眼。因为那个时候的希林妈妈上系的小东西,样样都很精致、很好看,特别是那些小吊床和小农具,都像雕刻出来的一样。

与希林妈妈一样,海尔堪玛法也是咱们锡伯族祖宗的gret。过去,设立海尔堪玛法的家都是大家族,他们很多都是原来的哈拉达、莫昆达或者是家族长,他们的家里还藏有哈拉宗谱或莫昆宗谱,每到过年,他们家就变成哈拉莫昆成员去供奉祖先的地方。过年期间,海尔堪玛法也是大家烧香磕头的对象。海尔堪玛法是保佑家畜兴旺的神灵,它是在西屋外面西南墙角上方钉木桩放置一个龛板,龛板上面墙壁上挖一个洞,里面放着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放有符书和布制的马头。马的眼睛、鼻子、耳朵等,有的是用丝线绣的,有的是用马尾粘上去的。平时就把这个木匣子放到墙洞的最里面,以防风吹日晒。除了逢年过节大家对它烧香磕头外,每年春季牲畜放野外或放归山林之前,要举行一次祭奠仪式,就是将木匣子从洞内取出来,放在龛板上,把符书和布马首展挂在木匣子前面。家里的主人把曾经“拴”给海尔堪玛法的一匹马牵到海尔堪玛法之前,给它一边浇水一边用刷子刷,嘴里还念念有词,意思就是马上把你们放归山林了,希望海尔堪玛法保佑你们在山林里吃草长膘,到深秋再平平安安回家等。过去,有一个给海尔堪“拴马”的仪式,就是当家里的主人得到一匹好马,便举行仪式,称为“给海尔堪拴马”,意思是将这匹马“献给”海尔堪玛法骑用。其仪式是这样的:主人从莫昆里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作为见证人,把装海尔堪玛法的木匣子从墙洞里取出来,把海尔堪玛法展挂在木匣子前面,再把献给海尔堪玛法的马匹牵到海尔堪玛法神位前面,给马披上红披风,领一家大小为海尔堪玛法烧香磕头。请来的长者口念赞词,一般都说这样一些赞词:英明的海尔堪玛法,今天我们在这儿举行仪式,就是将这匹马献给你,请你接受,保佑我们锡伯人的牲畜,请你骑上它为我们带来富祐,让我们的牛羊遍山漫野,让我们的马匹膘肥光鲜。然后剪一撮子马鬃用红布条绑上放进木匣子里。从此,这匹马将受到特殊的照管,比如妇女不能骑,没有什么急事不能使用,特别是车、犁、雪橇不能套用等。锡伯老人经常说的“难道它是拴给海尔堪的马吗?又不让人骑又不让人碰”就是这个意思。一旦家里的牲畜生病,首先给海尔堪玛法烧香磕头,求它保佑家畜的生命。

海尔堪玛法的传说有好几个,都说海尔堪原来不是什么神灵,是咱们锡伯族的一个牧马人,后来才成为保佑牲畜的一个神灵。

贺灵:锡伯人为什么崇拜狐狸?

灵梅:锡伯人自古以来就害怕狐狸,没人能抓它们,更不敢害它们。因为它们是动物里面最聪明、最狡猾的一类。过去的人们都不直接叫它的名字,而是对它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哈什包依扎卡”(锡伯语意“库房里的东西”、“库房供奉物”),现在的老人也忌讳直呼其名。过去的老人认为,狐狸精灵能够作害于人,但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只要你害它们或触犯它们,肯定会遭到它们的报复,或者得不治之症,或者遭到杀身之祸,或者疾病缠身而长期“yarengyareng”(被病痛缠身而经常哼哼唧唧的样子)。狐狸有的会成精,成精的狐狸锡伯人就叫“得道的仙人”(一般认为,狐狸尾巴根处变白的就是得道的老狐狸),锡伯人供奉的是它们。给它们设龛,给它们顶礼膜拜。一些调皮的小狐狸会惹是生非,跟人们发生直接关系的是它们。多数精神病的人,一般都被认为是他们触犯狐狸以后遭到了狐狸精灵的惩罚,咱们锡伯人就说是“dobidaihabi”(被狐狸勾魂了)。得这种病的人,都要找相通看,有的还由斗琪进行斗“义巴罕”仪式。咱们锡伯人为什么崇拜狐狸,民间有不少传说。其中一个传说讲:从前,锡伯族先祖生活在众多野兽出没的山林之中。有一天,他们居住的林子里来了一家要饭的:一对白发老夫妻,儿子儿媳及几个子女。他们挨家挨户寻求借住,但没有人接纳他们。最后一对老夫妻见他们可怜,便把自己的马架子(草木搭建的屋子)旁边的存放兽肉等杂物的哈什包(库房)借给他们居住。他们一家子顿时一齐跪倒在老夫妻脚下感谢不尽。在往后的日子里,老夫妻见他们的起居方式和自己有些不一样,即白天全家从不出门,都蒙头睡大觉,天黑了才一起出去“办事”,而且,老夫妻每天晚上都收到各种吃的、穿的、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借住的客人又从不打扰他们。一天夜里,老夫妻睡梦中听到来自库房方向凄厉的哭声,便双双起身寻声而去,哭声正好来自库房。老夫妻悄悄往里一看,只见一群狐狸围着一只死去的老狐狸在哭灵。老夫妻吓得赶尽跑回家再不敢出门。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库房里则静悄悄的,老夫妻心有余悸地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留下了一堆新鲜食物。老夫妻知道它们是狐狸精灵,便请来萨满,在库房里设立龛板,开始祭供它们,久而久之,有关狐狸精灵帮助穷人和好人的故事也越来越多,传得也越来越神乎,后来锡伯族先祖都开始祭供狐狸了,并将它奉为仙家。还有一个传说讲:一户外来人(一对老夫妇、儿子儿媳妇及子女)借住一户锡伯人家的库房。他们一直暗地里帮这家锡伯人过上了富裕的日子,使两家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融洽、和谐。但是,有一天,趁两家大人都不在,客家的小伙子悄悄进入主人家闺女房间调戏闺女,最后这个小伙子被她用弓箭唬着赶出了家门。客家的老人知道以后,跪在主人面前连连赔不是,最终得到了老主人的谅解。之后一连几天客住的人家毫无动静,夫妇俩想看个究竟,结果发现库房里只留着一只小狐狸的尸体再不见人影了。夫妇俩半天才醒悟过来,原来借住的是一群狐狸。从此,夫妇俩在自家的库房里设置龛板,供奉起了狐狸精灵。后来狐狸帮助人办好事的传闻越来越多,锡伯人便一起把狐狸供为狐仙,家家户户在自家的库房里设龛加以供奉,久而久之,人们不直接叫狐狸之名,而是称为“库房里的东西”了。解放以前,锡伯人几乎每家的库房里都设有仙家神位,就是库房北边或者西边的墙上钉两个木桩子,上面放龛板,龛板上放香炉和面做的烛。另外,我小时候听说过很多关于猎人捕猎或害死狐狸之后遭到它们报复的传说故事;还有很多有关锡伯人帮助狐狸脱险或免遭猎捕之后受到它们报恩的各种传说故事。过去,如果有人无意中致死了狐狸,或者弄伤了它们,不管什么原因,对死狐狸尸体一定要请相通举行仪式“送葬”,对受伤的要进行治疗,并且举行谢罪仪式,等它的伤好了以后要放归野外。对库房里的仙家神位,逢年过节要烧香点烛、跪拜磕头,尤其是只要家里有人得病,以前都是首先为仙家神位烧香磕头、求它们保佑。

2023年0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