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驻守永集湖

红日西斜后，连队从安恰尔口向下进军。三个小时后走出山坡来到戈壁滩。这里是个大碱滩，战马每行走一步，马蹄都深深埋进浮土里。马蹄飞扬的尘土弥漫了整个上空，官兵们都睁不开眼，满脸满嘴都是灰尘，在酷日的暴晒下，口渴舌燥，难以忍受。经过艰难行进，好不容易来到了红柳滩的林子路。这里有一条小溪横跨而过，溪水清彻透明。战士们立即跳下马洗脸、饮马。在此休息半小时后重新打起精神继续上路。到掌灯时分才到达永集湖。

永集湖位于精河和大河沿子之间，是归精河管辖的一个小村庄。这里杂居着许多民族，大家和睦相处，共同务农。我们到这虽能见到房子及破墙残壁，但见不到灯光，死静一片。原来国民党军队撤回乌鲁木齐时，将这里的民众也一同赶去，所以人去庄空。只能听到草丛中的小虫鸣叫。骑兵连官兵选择了一处四周都有树的场地，当夜就在此宿营。次日天刚亮，伴着小鸟的欢歌响起了起床的哨子声，哨子响过三遍，战士们都起来穿好衣服。吃过早餐后，每排抽出3名战士，在营地附近寻找水源。这12名战士在营地附近200米处找到好几口井，往下望去，井口下2米处就有水，水面布满了麦草，非常浑浊。他们立即将麦草等物捞上来，清理了水井，其他战士打扫营区，有的整理行装，有的去帮助炊事班按锅台、挑水等，安排好了炊事班的一切事务。

在这里驻扎有不少营团，其中独立营的营长为一名俄罗斯人。此外还有蒙古团、回回团、骑兵团等。各营团负责人聚在一起研究作战方案，即如何守卫永集湖，提防敌人等战略措施。永集湖以西30里处为八家户。当时国民党部队驻守在这里。永集湖与八家户之间有许多沙丘相隔，双方军队以沙丘为界对峙。锡伯骑兵连还没有到永集湖之前，蒙古骑兵团、回回骑兵团已经于1945年3月左右来到这里安营，防守敌人。锡伯骑兵连到达后，这里的指挥部派两个团到大河沿防守。因而锡伯骑兵连肩负起永集湖前线的防守重任。每天由一个班的战士到沙丘放哨，侦察敌情。锡伯骑兵连共四个排，每排三个班，一个班10名战士。防守沙丘哨所，每排轮流三天，每班值班一天。炎热的夏季，天气格外热，时值中午时，沙丘的温度高如火烤。沙丘四周见不到一棵树木。官兵们汗流如浇，口干舌燥时翻过沙丘到八家户的芦苇滩去喝水。中午高温时找个树枝插上，将衣服脱下挂上面，在其阴影下歇息。因永集湖、八家户等地草滩、沼泽地多，故蚊子特别多。值勤的战士们，一面出勤瞭望四周，一面手脚不停地驱赶蚊蝇。

 七、半夜进入敌占区

沙丘之西八家户国民党部队的行迹，从沙丘哨所望去便可清晰可辨。5月初10左右，正值四排三班在值勤，有一天太阳刚升起，只见八家户以东的戈壁滩扬起灰尘，10来名战士向沙丘跑来，其背后不断传来枪声，嗾嗾的子弹从头顶飞过，有些子弹正好打在沙丘上。班长阿佳吉（四牛录人）带领所有战士隐蔽在沙丘背后，枪推上子弹，注视着前方的动静。他们来到500米处，挥动红旗，继续策马向前。此时班长下令开枪，战士连寿（五牛录人）应声喊道：“班长，别开枪，那是咱们的人马，前面领队的不是兴队副吗？！”听到喊声，战士们都收起了枪，站起身仔细观察，当他们到200米处时，对方的脸庞及所骑的马辨得一清二楚，原来真是队副等10来个自己的骑兵。他们走近沙丘，哨所的战士们迎上前去，不停地喊“乌拉、乌拉”。兴队副等翻越沙丘来到一处洼地，卷起卷烟休息了片刻。兴队副脸上流露出喜悦的表情，对大家说：“昨夜12点以后，我们骑马从永集湖出发，经过八家户的沼泽地，来到八家户国民党部队营地附近，没有发现他们驻有守兵，于是我们十来个人枪推上子弹，策马前进，直奔敌营部院内200米左右，勒住马朝后看，国民党的士兵并没有发现我们。于是朝他们的营房每人开了一枪，继续往前跑，约跑了500米处，来到一个土丘旁，敌人被骚动，在洒满霞光的原野里，如同丧家犬，网中鱼，惊恐万状，趿拉着一只鞋，耷拉着脑袋只知道朝天开枪。由此看来我们10来个人如同天兵下凡，使敌人吓破了胆，魂不附体。”兴队副等喝完热茶吃泡馍后，返回了永集湖营地。值勤的战士们为他们的英勇行动所深深打动，向他们挥手告别。五天以后，团部召开大会，表彰锡伯骑兵连的那10名战士深入敌占区侦察敌人兵力、火力等所立的战功，并且每人记了二等功。

 八、消灭入侵之敌

1945年5月25日，永集湖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乌云。烈日的普照下，草地雾气腾腾，格外闷热。骑兵连的战士们如同往常，各自都在坚守自己的岗位。

下午5点钟左右，从沙丘哨所回来两个哨兵，向连部汇报他们所侦察到的情况：八家户两个排的国民党士兵，沿着精河沿岸，正在向安恰尔开进。由此看来我们要首先占据安恰尔口，扼住出入口。连长巴彦图、副连长兴善、翻译四善等听到这一紧急情况，立即派通讯员兴春，请来俄罗斯团长一起分析敌情，并共同作出决定：近日内国民党军队可能要入侵，我们必须加强各地的哨兵，加倍提高警惕；修整武器装备和弹药，随时架好马鞍，做好战斗准备；俄罗斯营及锡伯骑兵连应选择有利地形狙击敌人。做出这一决定之后，俄罗斯营长返回了本营。

太阳落山后，更为紧急的情报不断传到连部，牧放军马的战士们向连部汇报，太阳落山黄昏之际，驻守在八家户的国民党约500余名骑兵，越过沙丘和柳树林子，可能推进到大河沿及永集湖之间将包围我们。到夜里11点钟左右，沙丘哨所的哨兵也撤回来，他们带来情报说，沿着伊宁——乌鲁木齐公路，从精河朝永集湖方向移动着步兵，前面有汽车开路。这一情报传到连团部，团长里斯秦、团独立营俄罗斯骑兵连连长、锡伯骑兵连连长巴彦图、副连长兴善、翻译四善等官员，聚在一起分析情报。大家认为，现在时间很紧迫，敌人对我们的威胁越来越大。敌人计划将咱们三面包围、前面进攻，一举歼灭。战争明早（5月25日）打响已成定局，不能抱有任何幻想。当时里斯秦团长在大河沿，早晨已经给满索尔团长等打过电话，直今仍没有回音。以此看来，国民党兵已割断通路。现在打退敌人进攻的重任已落到了两个连300名战士的肩上。于是两个连的官员立即行动起来，将一连部署在大路南面，二连（锡伯连）部署在路北，两个连在大路两旁进行埋伏，向大路架设了两挺重机枪。

连长巴彦图、兴队副从团部回来后，召集各排排长传达了团部召开的会议精神。并安排了各排防守任务，要求各排死守阵地。

各排接受任务后，召集战士们传达了上级命令，并立即投入了战前的准备工作。

5月25日清晨4时左右，天已麻亮。战士们各个睁着警惕的眼睛，聆听四方动静。当时五牛录的机枪手苏春保对战友说：到永集湖已经一个来月，今天终于到了为人民、为革命立功的时候；等今天立了战功，再与乡亲们相会。太阳露出山头不久，从精河方向传来隆隆的声音。并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接着从八家户方向飞来三架飞机。指挥员兴队副立即下令：“敌机一定会扔炸弹、机枪扫射，注意隐蔽，飞机将集中火力猛击！”

飞机在头顶上盘旋。第一架飞机扔了许多炸弹后飞回去了。紧接着第二架、第三架接连不断地飞来扔炸弹，之后第一架飞机又轮着来了。如此反复了一个多小时后，敌人又开始用大炮向我们猛轰。炮弹炸出了许多大坑，树木、田埂被炸倒、炸毁，原野里燃烧起大火，天空中弥漫着灰尘与火药味。虽然烈火在身旁熊熊燃烧，但战士们各个咬紧牙关，更加深了对敌人的仇恨，坚定了消灭敌人的信念。

炮轰停止之际，突然从埋伏地前沿500米左右的柳树林子里传来了敌兵的脚步声，朝声音方向望去，可见到敌人的头顶和脚了。战士们都在死盯着敌人，等待他们走出红柳丛。不久，他们走出了红柳滩，连长一声令下“打”，重机枪、机关枪、步枪、手榴弹之声响彻天空，惊慌万状的敌人不知措施地抱着头到处乱窜和逃跑。天气炎热，战士们爬在地上射击、投弹，汗水湿透了衣裤，并在黄土上爬来爬去满身都是泥，如同穿泥衣裳。他们见到敌人往后撤退，同时欢呼雀跃。然后，擦枪上子弹，将掩体加高，以防敌人的第二次进攻。

轰隆隆……，敌炮没有目标地敌轰了一阵，炮弹扬起的灰尘弥漫了整个上空，顿时觉得天昏地暗。炮停没有几分钟，突然从红柳林子里发出响声，没有多久，红柳林子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敌人。这次进攻的敌人比上次增多了一倍。他们越过大渠，一个劲地喊着“杀”“杀”,并向前进攻。独立营、俄罗斯连、锡伯连的战士们立即跳起来喊着“乌拉”“乌拉”，如飞箭似地杀向敌人。敌军见状如同鼠窜，有的丢掉机枪，拔腿就跑，有的举手投降。在我后面突然听到一声“哎呀”，大家一看是爱布春。他虽然身中好几处子弹，已倒在地上，但死死抱着枪不放。爱布春同志牺牲了，只有二十岁左右，他的死重于泰山，是锡伯族青年的好榜样。

敌军撤退后，趁着敌人再进攻的间隙，将爱布春的遗体抬到后面一棵大树下暂时停放。因战斗还没有结束，为了不让战友们悲伤，连部护士塔尼娅为他擦洗了伤口，并且盖上纱布。太阳西斜，反击战已打了一整天。锡伯连的战士英勇顽强，杀敌不少，也有一份炊事员的功劳。他们面对敌人的飞机在头顶上乱盘旋，脸上毫无惧色，还不顾大炮的轰炸，在枪林弹雨中及时把饭菜送到战场。因为在前沿阵地能吃顿饱饭是很不容易的。战士们趁敌人暂时撤退之际，赶紧添饱肚子。

为了预防敌人的第三次进攻，战士们随时都将子弹上膛，打开手榴弹保险盖，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静。不多时，突然又传来了敌人的“杀”、“杀”之声。这声音比前两次要大而且也很近。敌人的炮轰比前两次更为猛烈，从红柳滩进攻的敌人也比前两次多，密密麻麻排成一排。锡伯、俄罗斯两个连的战士们举起刺刀和长刀，杀向敌人的阵地，进行了一场白刃战。这些敌人根本就不是我方战士们的对手，被杀得尸横遍野。期间，锡伯骑兵连机枪手苏春保和俄罗斯连的机枪手，朝后退到100米处营盘墙内，从墙洞朝敌人猛烈扫射，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出，敌军一排排倒下去。只是敌人人多，我军子弹供不上时，他们便靠近营盘墙，在墙根下一个站着一个人的肩膀上跨越土墙。但刚准备朝前进攻，我方战士们也不示弱，一个一个将他们用刺刀捅下去，同时扔手榴弹击退他们。战斗一直进行到太阳落山后才响起了敌人撤退的号声。这时，从大河沿赶来了援兵蒙古团和回回团，他们赶走了逃亡的敌骑兵。围困在营盘墙下的敌人见到身后逃亡的骑兵，又纷纷向后逃窜。营盘内的我方战士和前面战壕里战士们，见敌人逃窜也奋起追逃，直到敌人逃回八家户。这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头顶闪烁的星星。并且四周一片死静，只听见小虫的阵阵叫声，好像白天没有发生过任何战斗似的。可谁曾想到，正是这一天，锡伯骑兵连为锡伯族历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页。锡伯骑兵连的150名骑兵和俄罗斯连的150名骑兵，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对600名敌军的三次进攻一次次给予沉痛的打击，保住了永集湖阵地，打破了敌人五天内打进伊犁的阴谋，为民族、为革命立下了战功。但是，战友们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战绩，虽已到了深夜，战士们各个精神饱满，丝毫没有睡意，高度提防着敌人的再次进攻。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战友们见到与敌人交锋的阵地上敌人逃窜时扔下的许多武器，立即派人将这些武器收集起来，如数交给了司务长。并为英勇牺牲的顿吉拜、安西春、英连、丰希春、常寿等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按锡伯族习俗，将牺牲的战友头朝南进行了安葬。墓前立碑刻上了牺牲者的姓名、籍贯、牺牲年月日。这也为其亲属们将来找回英灵留下了标志。

永集湖之战过去了10天。锡伯骑兵连官兵与往常一样，一面进行军事训练，一面坚守各自的战斗岗位。6月初10左右，民族军司令部的代表随同团长里斯秦、俄罗斯营长、锡伯族何吉忠等来到连部，将连部附近扎营的战士们都召集到连部。团长里斯秦对官兵们说：“今天，中线作战部派来的代表受伊斯哈克别克司令的委托来看望大家，第一要纪念永集湖战役所取得的胜利；第二悼念牺牲的战友；第三为荣立战功的战友们颁发勋章！”司令部的代表说：“……你们这次所取得的战果，对巩固伊犁城及已经取得的胜利果实，具有重要的意义，人民群众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你们的荣誉一定会载入革命史册！”接着将一等功勋章挂在巴彦图、兴队副的胸前；二等功勋章挂在各排排长的胸前；三等功勋章分别挂在战士们的胸前。庆功大会在野地里召开，此时此刻官兵们的情绪已经极度高涨，“乌拉”、“乌拉”的喊声响彻整个永集湖上空。会后，根据连长的指示，炊事员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家乡风味饭菜，以庆贺胜利。

 九、风筝之战

在永集湖战役中打败仗的国民党军队，在短期内不仅得到了美国新式武器装备，还增加了许多新的战斗机。这些战斗机经常在锡伯骑兵连营地上空盘旋、扔炸弹。刚开始时，战友们听到敌机声都迅速转移到树林子里，或者爬在大渠底下进行隐蔽。敌机扔下的炸弹一颗颗并没有爆炸，而是插进泥土里，一半都露在外面，仔细一看，上面都生了一层锈。这时有一位战士不顾危险，将自己身旁的战友推开，自己独自一人跑上前去，卷起袖口拧起了弹头上的引信，远处观看的战友们都为他捏一把汗，并为他的英勇行为所感动。没有多久，那位战友满身汗水，一边用袖口擦汗，一边大声说“喂！快来，没有关系别害怕！”听到喊声，几位战友大步跑上前去，那位战友从炮弹里掏出一把火药让大家看。从炮弹上所刻的字迹，辨认出是美国制造的，是过期炮弹，药物已变质，失去了爆炸力，因此扔了许多炸弹，没有引起爆炸。

7月的一天，到永集湖出差的何吉忠听到战士们议论如何对付敌机的事后，想起了放风筝。讲起了三国时刘备、 孙权结成临时联盟，利用风向焚烧曹操船只，消灭曹操官兵的故事。于是官兵们决定利用风向放风筝，进行革命宣传，瓦解敌人。过了几天，官兵们扎了一个比人还高的风筝，画了五颜六色的画，贴上“不要为国民党卖命，放下武器向人民投降”、“早日回到家乡见亲人”等传单，将风筝顺着风向放去，风筝借风力升到100多米处，突然将线铰断，花花绿绿的“天使”飞向八家户的上空。敌人撤离精河之前，敌机再没有盘旋过永集湖上空。